正 法 眼 藏  第三    佛 性

    釋迦牟尼佛言: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;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。」

    此乃吾等大師釋尊獅子吼之轉法輪,亦是一切諸佛、一切祖師之頂顛眼睛也。參學以來,已二千一百九十年,正嫡才五十代。西天二十八代,代代住持;東地二十三世,世世住持;十方諸佛,共皆住持。

    世尊(所)道之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」,其宗旨如何?此即「是什麼物恁麼來」之道轉法輪也,或云眾生,或云有情,或云群生,或云群類。悉有之言,即眾生也,群有也;即悉有者,佛性也。悉有之一悉,謂之眾生。正當恁麼時,眾生之內外,即是佛性也之悉有也。非唯單傳之皮肉骨髓,蓋因汝得吾皮肉骨髓之故。

    當知今之佛性悉有之有,非有無之有。悉有者,佛語也,佛舌也。佛祖眼睛也,衲僧鼻孔也。悉有之言,更非始有,非本有,非妙有等,何況緣有、妄有哉?(悉有)不關心、境、性、相等。然則,眾生悉有之依正,全不在業增上力,不在妄緣起,不在法爾,不在神通修證。若眾生之悉有乃為業增上及緣起、法爾等,諸聖之證道及諸佛之菩提、佛祖之眼睛亦應為業增上力及緣起法爾。非然也。盡界皆無客塵,直下更無第二人,蓋因「直截根源人未識,茫茫業識幾時休」之故也。非妄緣起之有,蓋因「遍界不曾藏」之故。所言「遍界不曾藏」者,非謂滿界是也。遍界我有者,外道之邪見也。非本有之有者,因亙古亙今故;非始起之有者,因不受一塵故。非條條有者,因合取故。非無始有之有者,因「是什麼物恁麼來」故。非始起有之有者,因吾常心是道故。當知於悉有中,眾生快便難逢也。如此會取悉有,悉有即透體脫落也。

    聞及佛性之言,學者多邪計其如先尼外道之我。此因不逢人,不逢自己,不見師之故也。誤以風火動著之心意識為佛性之覺知覺了。誰言佛性有覺知覺了?雖覺者知者為諸佛,然佛性非覺知覺了。況言諸佛為覺者知者之覺知,非以汝等所云之邪解為覺知,非以風火之動靜為覺知,唯一個、兩個之佛面祖面,是覺知也。

    往昔古老先德,或往還於西天,或化道於人天,自漢唐至宋朝,如稻麻竹葦(之眾),多以風火之動著為佛性之知覺,實為可悲!因學道轉疏,故有今日之誤失。今佛道之晚學初心,不應如是。設若學習覺知,然覺知非是動著;設若學習動著,動著即非恁麼。若有會取真個之動著,應當會取真個之覺知覺了。佛之與性,達彼達此也。佛性必為悉有也,以悉有為佛性故。悉有非百雜碎,悉有非一條鐵。以拈拳頭故,亦非大小。既言佛性,不應與諸聖齊肩,不應(另立一佛性)與佛性齊肩(並論)。

    有一類人以為佛性有如草木之種子。法雨潤濕時,芽莖生長,枝葉花果茂盛,果實更孕懷種子。如此之見解,乃凡夫之情量也。設若如是見解,須當參究種子及花果皆為條條之赤心也。果裏有種子,種子雖不可見,卻生根莖等。雖不可集取,卻能長為枝條大圍。此非內外之論,乃亙古亙今之不虛也。然則,設使全任凡夫之見解,根莖枝葉皆當同生同死,同是悉有之佛性。

    佛言:「欲知佛性義,當觀時節因緣。時節若至,佛性現前。」今云:「欲知佛性義」者,非但言知也,亦言欲行、欲證、欲說、欲忘等也。彼之說、行、證、亡、錯、不錯等,悉皆為時節因緣也。欲觀時節之因緣,當以時節之因緣觀之,當以拂子、拄杖相觀之。如以有漏智、無漏智、本覺、始覺、無覺、正覺者,不得觀之。

    所云「當觀」者,不關乎能觀、所觀,不應准與正觀、邪觀等准之。是為當觀也。以是當觀故,即是不自觀也,不他觀也,時節因緣聻也,超越因緣也。佛性聻也,脫體佛性也,佛佛聻也,性性聻也。

    古今之凡夫往往誤認「時節若至」之言為以待佛性將來先前之時節,如是修行之,自然逢遇佛性現前之時節;時節若未至,即便參師問法,即便功夫辦道,(佛性)不會現前。恁麼見取,徒還紅塵,空守雲漢。如此之輩,恐乃天然外道之流類。所云「欲知佛性義」者,即「當知佛性義」之謂也。所云「當觀時節因緣」者,即「當知時節因緣」之謂也。欲知所謂佛性者,即當知時節因緣是也。所謂「時節若至」者,即「時節既至,何有疑著之處」之謂也。若疑著時節,還我佛性來。當知所謂「時節若至」,即十二時中不空過也。「若至」者,即「既至」也。時節若至者,佛性不至也。然則時節已至,此即佛性之現前也,或即其理自彰也。大凡皆未有時節不至之時節,未有佛性不現前之佛性也。

    第十二祖馬鳴尊者為十三祖示說佛性海,云:「山河大地皆依建立,三昧六通由茲發現。」然則此山河大地皆為佛性海也。所云「皆依建立」者,謂建立之正當恁麼時,即乃山河大地也。既云「皆依建立」,當知佛性海之形相即如是也,無須更關乎內外中間也。既是恁麼,見山河者,即見佛性也,見佛性者即見驢腮馬嘴也。「皆依」者,即會取不會取之為全依也、依全也。「三昧六通由茲發現」者,當知諸三昧之發現未發現,同為皆依佛性也。全六通之由茲不由茲,皆為皆依佛性也。六神通者,非但阿笈摩教所云之六神通也。所云六者,意謂前三三後三三,是六神通波羅蜜也。然則切勿參究六神通為「明明百草頭,明明佛祖意」也。雖被六神通所滯累,然乃掛礙於佛性海之朝宗也。

    五祖滿大師,蔪州黃梅人也。無父而生,童兒得道,乃栽松道者也。初在蔪州西山栽松,遇四祖出遊,告道者,:「吾欲傳法與汝,汝已年邁,若待汝再來,吾尚遲汝。」師諾。遂往周氏家女托生。因拋濁港中,神物獲持,七日不損,因收養矣。至七歲為童子,於黃梅路上逢四祖大醫禪師。祖見師,雖是小兒,骨相奇秀,異乎常童。祖見問曰:「汝何姓?」

    師答曰:「姓即有,不是常姓。」

    祖曰:「是何姓?」

    師答曰:「是佛性。」

    祖曰:「汝無佛性。」

    師答曰:「佛性空故,何以言無?」祖識其法器,俾為侍者,後付正法眼藏。居黃梅山,大振玄風。

    然則參究祖師之道取,「四祖曰如何姓」者,有其宗旨也。昔有何國人之人,何姓之姓。汝者,即為說之為何姓也,比如道取「吾亦如是,汝亦如是。」五祖曰:「姓即有,不是常姓。」所言有即姓者,非常姓也;常姓者,不是即有也。「四祖曰是何姓」者,何者,是也,將是何之也。此即姓也。令其為何者,是之故也。令其為是者,何之能也。姓者,是也,何也。點之於萵湯,亦點之於茶湯,亦為家常之茶飯也。

    五祖曰:「是佛性。」

    此言之宗旨,謂是者,即佛性也。以何之故,即為佛性也。是者,豈限之於究取何姓,既為不是之時,是亦佛性也。然則是者,雖為何為佛,脫落、透脫者,必為姓也。其姓者,即周也。然非受之於父,非受之於祖,非相似之於母氏,更不與旁觀者比肩。

    四祖曰:「汝無佛性。」

    此道取者,乃開演汝非誰,雖全任汝,然無佛性也。當知當學:而今是如何時節而無佛性?是佛頭而無佛性乎?是佛向上而無佛性乎?切勿逼塞七通,切勿摸索八達。亦有修習無佛性為一時之三昧者。蓋當問取道取:佛性成佛時,是無佛性乎?佛性發心時,是無佛性乎?當令露柱問取,當向露柱問取,當令佛性問取。

    然則,無佛性之言,遙聞於四祖之室也,見聞於黃梅,流通於趙州,舉揚於大溈。無佛性之道,必得精進,切物趑趄。無佛性雖難以窮究,然有「何」之標准,有「汝」之時節,有「是」之投機,有「周」之同生,直趣(佛性)也。

    五祖曰:「佛性空故,所以言無。」

    明白道取:空非無。道取佛性空,不言半斤,不說八兩,言取無也。空故不言空,無故不云無,佛性空故,即言無。然無之片片,乃即道取空之標榜也;空者,乃道取無之力量也。所言空者,非「色即是空」之空。所云「色即是空」者,非強為色為空,非分別空而造作為色。當為空是空之空也。所謂「空是空之空」者,即空裏一片石也。然則,佛性與無佛性空及佛性有,乃是四祖五祖之問取道取。

    震旦第六祖曹溪山大鑒禪師,昔參詣黃梅山,五祖問:「汝自何來?」

    六祖曰:「嶺南人也。」

    五祖曰:「來求何事?」

    六祖曰:「求作佛。」

    五祖曰:「嶺南人無佛性,如何作佛?」

    此「嶺南人無佛性」之語,非謂嶺南人無有佛性,非謂嶺南人有佛性,乃謂「嶺南人,無佛性」也。所言「如何作佛」,即謂如何期待作佛也。蓋佛性之道理,明曉之先達甚少。非諸阿笈摩教及經論師之所知曉,唯佛祖之兒孫單傳也。佛性之道理者,非謂佛性於成佛之前具足,乃謂於成佛之後具足也。佛性必與成佛同參。此道理,須當功夫參究。須當功夫參究三二十年。非十聖三賢所能明了。道取「眾生有佛性,眾生無佛性」者,此乃道理也。參學其為成佛以來所具足之法者,正鵠也。不恁麼參學者,非佛法也。不如是參學,則佛法不應傳至今日。若此道理不明,則不明成佛,不能見聞(佛法)也。是故五祖向他道時,為之道:「嶺南人,無佛性」也。見佛聞法之初,難得難聞者,「眾生無佛性」也。或從知識或從經卷,所喜者,眾生無佛性也。不於見聞覺知中參飽一切眾生無佛性者,佛性尚未見聞覺知也。六祖專求作佛,五祖善使六祖作佛,既無別之道取,亦無善巧,但云「嶺南人,無佛性。」當知無佛性之道取問取,此乃作佛之直道也。然則無佛性之正當恁麼時,即作佛也。於無佛性尚未見聞,尚未道取者,即尚不能作佛也。

    六祖曰:「人有南北,佛性無南北。」

    須當舉此之道取,功夫於句裏。南北之言,當赤心照顧。六祖道得之句中,有宗旨。即有所言「人雖作佛,佛性不須作佛」之一隅之理趣。六祖知之否?

    五祖、四祖道取之「無佛性」,遙有承受一隅之無窮力量;迦葉佛及釋迦牟尼佛等諸佛,作佛轉法輪,有道取「悉有佛性」之力量也。悉有之有,何不嗣法於無無之無?蓋無佛性之語,遙聞自四祖五祖之室。爾時,六祖若是其人,當功夫此無佛性之語。須當問取「有無之無暫且不管,如何是佛性」,須當詢問「何者是佛性」。今人聞及佛性,不問取「如何是佛性」,而言佛性有無等之義,乃倉卒也。然則諸無之無者,須當向無佛性之無參學。六祖道取之「人有南北,佛性無南北」,須當久久再三撈鹿。撈波子裏應有力量也。六祖道取之「人有南北,佛性無南北」,須當靜靜拈放。愚輩以為:若質礙於人,雖有南北,而佛性虛融,非南北之論之所及。如此推度六祖之道取,實為無分之愚蒙。須當拋卻此等邪解,直須勤學。

    六祖示門人行昌云:「無常者,即佛性也;有常者,即善惡一切諸法分別心也。」

    所謂六祖之「無常」,非外道二乘等能所測度。二乘外道之鼻祖鼻末雖云無常,而彼等未能窮盡(其義)。然則無常之親自說著、證著、行著無常,皆應是無常。今以現自身得度者,即現自身而為說法也。此即佛性也。更當或現長法身,或現短法身。常聖者,是無常也;常凡者,是無常也。若是常凡聖者,則不應是佛性,是小量之愚見也,是測度之管見也。其佛者,小量身也,其性者,小量作也。是故六祖道取:「無常者佛性也。」

    常者,未轉也。所言未轉者,即便變為能斷,即便變為所斷,則不關乎去來之蹤迹,故是常也。然則草木叢林之無常,即是佛性也;人物身心之無常,是即佛性也。國土山河之無常,是依佛性之故也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此是佛性,故無常也。大般涅槃,此是無常,故是佛性也。諸般二乘之小見及經論師之三藏等,皆當驚疑怖畏此六祖之語。若驚疑者,即是外道之類也。

    第十四祖龍樹尊者,梵云那伽閼刺樹那,唐云龍樹亦龍勝,亦云龍猛,西天竺人也。至南天竺國,彼國之人,多信福業。尊者為說妙法,聞者遞相謂曰:「人有福業,世間第一。徒言佛性,誰能睹之。」

    尊者曰:「汝欲見佛性,先須除我慢。」

    彼人曰:「佛性大耶小耶?」

    尊者曰:「佛性非大非小,非廣非狹,無福無報,不生不死。」彼聞理勝,悉回初心。尊者復於座上現自在身,如滿月輪。一切眾會,唯聞法音,不睹師相。於彼眾中,有長者子迦那提婆者,謂眾會曰:「識此相否?」

    眾會曰:「而今我等目所未見,耳所未聞,心無所識,身無所住。」

    提婆曰:「此是尊者,現佛性相,以示我等。何以知之?蓋以無相三昧,形如滿月。佛性之義,廓然虛明。」言迄,輪相即隱。復居本座,而說偈言:「身現圓月相,以表諸佛體;說法無其形,用辨非聲色。」

    當知真個之「用辨」者,非「色聲」之即現;真個「說法」者,即「無其形」也。尊者曾廣說佛法,不可數量也。今且略舉一隅。「汝欲見佛性,先須除我慢。」此說之宗旨,不得忽視,當須辨肯。「見」者,非無,其見,是「除我慢」也。「我」亦非一,「慢」亦多般,除法亦千差萬別。然則此等皆是見佛性也,可與同眼見目睹並比。

    「佛性非大非小」等之道取,切莫與世間之凡夫二乘相例等。但偏亂思佛性之為廣大,此即邪念所蓄也。正當恁麼時所道取之「非大非小」,不被道理所掛礙,如今所聽,當思量也!以使得思量之聽取故。

    且當聞取尊者所道著之偈,謂「身現圓月相,以表諸佛體。」既是「以表」「諸佛體」之「身現」,故是「圓月相」也。然則一切長短方圓,須當學習此身現。於身於現而轉疏者,非止昧於圓月相,亦非諸佛體也。愚者以為:尊者假現化身,謂之圓月相。此乃未相承佛道之儻類之邪念也。何處何時,非(此)身之他現哉?當知爾時尊者唯高座也。身現之儀,有如今之眾人之座也。此身,是圓月相現也。身現者,非方圓,非有無,非隱顯,非八萬四千蘊,只身現也。謂圓月相者,「這裏是什麼處在,說細說粗月」也!此身現者,先須除我慢,故非龍樹,乃諸佛體也。「以表」故,即透脫諸佛體。是故不關乎佛邊。雖佛性「月滿」,「形如虛明」,然非排列「圓月相」。況乎「用辨」亦非「聲色」,「身現」亦非色心,非蘊處界。雖一似於蘊處界,然是「以表」也,「諸佛體」也。此是說法蘊也,其「無其形」也。無其形而更為「無相三昧」時,即是「身現」也。一眾雖今望見圓月相而「目所未見」者,即是說法蘊之轉機也,「現自在身」,而非聲色也。即隱即顯者,輪相之進步退步也。「復於座上現自在身」,正當恁麼時,即是「一切眾會,唯聞法音」也,「不睹師相」也。

    尊者之嫡嗣迦那提婆尊者,明識此滿月相,識此圓月相,識此身現,識此諸佛性,識此諸佛體。入室泄瓶之眾雖多,皆不能與提婆齊肩。提婆乃半座之尊也,眾會之導師也,全座之分座也。正傳正法眼藏無上大法者,如靈山摩訶迦葉尊者之元座也。龍樹未回心之前,雖為外道之法,弟子尚多,龍樹既作佛祖時,獨以提婆為附法之正嫡,正傳大法眼藏。此即無上佛道之單傳也。然潛偽之邪群,往往自稱「我等亦是龍樹大士之法嗣」;造論集義者,多借龍樹之手,非龍樹之造也。此乃昔所拋棄之群徒,惑亂人天也。佛弟子須當深知,非提婆所傳者,即非龍樹之道也。此乃正信可及達也。然則知是偽而稟受者多。謗大般若之愚蒙眾生,可憐可悲!

    迦那提婆尊者,因指龍樹尊者之身現而告眾會曰:「此是尊者,現佛性相,以示我等。何以知之?蓋以無相三昧,形如滿月。佛性之義,廓然虛明。」

    前後之皮袋,見聞流布於現今天上人間及大千法界之佛法,誰能道取「身現相即是佛性。」大千世界中,唯提婆尊者乃能道取。餘者只知佛性非眼見耳聞心識等。因不知身現即佛性,故不能道取。此雖非祖師之惜,然眼耳被礙塞,不得見聞也,身識未起,了識不能也。無相三昧望見之形如滿月而禮拜,則「目所未睹」。「佛性之義,廓然虛明」也。然則,身顯之為說佛性者,虛明也,廓然也。說佛性之為「身現」者,「以表諸佛體」也。何之一佛二佛,不以此以表為佛體耶?佛體者,身現也,身現之有佛性也。道取會取四大無蘊之佛量祖量,亦還有身現之造次也。既云諸佛體,蘊處界亦復如是也。一切之功德,即此之功德也。佛功德者,此身現之究竟囊括也。一切無量無邊之功德往來者,即此身現之一造次也。

    然自龍樹、提婆之後,三國諸方之前代後代,往往學佛之人物,未尚如龍樹、提婆之所能道取。多少經師論師,磋過佛祖之道。大宋國自昔以來,欲畫此因緣,畫身畫心,畫空畫壁而不能;亂畫筆頭,於法座上圖以如鏡之一輪相,為今之龍樹之身現圓月相也。數百年來,歲月之霜花開落,為人眼之金屑,然無人言其誤。可憐萬事蹉跎,如彼然矣!若會取身現圓月相為一輪相,乃真個之畫餅一枚也。如是弄他,乃笑也笑殺人也。可悲大宋一國之在家出家,不管誰人,都不聞不知龍樹之語,不通不見提婆之道,況乎親切(龍樹)之身現哉!隱暗圓月,虧缺滿月。此即稽古之疏略,慕古之不至也。古佛新佛,更須會取真個之身現,切莫玩賞畫餅。

    當知欲畫身現圓月相之相,法座上即有身現相。揚眉瞬目,其為端直。皮肉骨髓之正法眼藏,必得兀坐。破顏微笑,須當流傳。以作佛作祖故。此畫未尚為月相者,乃無形如,不說法,無聲色,無用辨也。若求身現,當畫圓月相。若圖圓月相,當圖圓月相,以身現圓月相故。畫圓月相時,當圖滿月相,當現滿月相。然則不畫身現,不畫圓月,不畫滿月相,不圖諸佛體,不體「以表」,不圖「說法」,亂圖畫餅一枚,用作什麼?急著眼看之,誰是直至如今飽不飢?月者,圓形也;圓者,身現也。學圓切莫學如一枚錢,切莫與一枚畫餅相似。身相圓月身也,形如滿月形。一枚錢、一枚餅,當向「圓」學習。

    予往昔雲游時,至大宋國。嘉定十六年癸未秋,始到阿育王廣利禪寺,見西廊壁間畫有西天東地三十三祖之變相,當時未領覽。後於寶慶元年乙酉安居中再至,與西蜀之成桂知客行步廊下時,予問知客:「這個是什麼變相?」

    知客曰:「龍樹身現圓月相。」

    (知客)如此道取,(其)顏色無鼻孔,聲裏無語句。

    予曰:「真個是一枚畫餅相似。」時知客大笑,然笑裏無刀,破畫餅不得也。乃知客與予至舍利殿及六殊勝地等之間,雖數番舉揚,然(知客)未及疑著,雖有前來下語之僧侶,多都不是也。

    予曰:「且問堂頭。」時堂頭,乃大廣和尚也。

    知客曰:「他無鼻孔,對不得,如何得知?」故未問廣老。桂兄雖恁麼道取,亦不會。聞(此)說之皮袋(愚輩),亦不得道取。前後之粥飯頭,見之而不怪,不更亦不改。又,畫不得法者,皆不可畫。當畫者,須畫端直。然則身現之圓月相者,未曾畫也。蓋佛性者,以領解為現今之慮知念覺而不醒悟,故「有佛性」之說、「無佛性」之說,皆失通達之端緒。學習道取者,亦稀少也。當知此之疏怠,以廢故也。諸方之粥飯頭,有一生不言佛性之語而空過者。或云:聽教之輩談佛性,參禪之雲衲不得言之。如此之輩,乃真個是畜生也!何等魔儻,混污於我佛如來之道!佛道在聽教乎?佛道在參禪乎?當知佛道中,無所謂聽教、參禪者也。

    杭州鹽官縣齊安國師,馬祖下之尊宿也。因示眾曰:「一切眾生有佛性。」

    所謂「一切眾生」之言,即須參究。一切眾生,其業道,依正非一,其見亦殊。凡夫外道,三乘五乘,各不相同。今佛道所云一切眾生,有心者皆是眾生,以心是眾生故。無心者亦同為眾生也,以眾生是心故。然則心皆是眾生也,眾生皆是有佛性也。草木國土是心也。以是心故,即是眾生也。以是眾生故,即有佛性也。日月星辰是心也。以是心故,即是眾生也。以是眾生故,即有佛性也。國師道取之有佛性,其如是也。若非如是,即非佛道所道取之有佛性也。今國師道取之宗旨者,唯「一切眾生有佛性」而已。更非眾生者,即非有佛性也。且問國師:「一切諸佛有佛性也無?」須當如此問取、試驗之。不云「一切眾生即佛性」,須當參學「一切眾生,有佛性」之謂。有佛性之有,當脫落之。脫落者,一條鐵也。一條鐵者,鳥道也。然則一切佛性有眾生也。此道理非但說透眾生,亦說透佛性也。國師雖未以會得承當之為道得,然不無承當之期。今日之道得,並非徒無宗旨。又,自己所具足之道理,雖未必能親自會取,然有四大五蘊,亦有皮肉骨髓。是故道取者,有一生之道取,亦有關乎道取之生生。

    大溈山大園禪師,有時示眾曰:「一切眾生無佛性。」

    聽聞此語之人天(眾生)中,有喜悅之大根機者,亦有驚疑之輩眾。釋尊所說者,「一切眾生悉有佛性」也。大溈之所道者,「一切眾生無佛性」也。「有」「無」之言理,極相殊異。道得之當否,須當疑之。然則,唯「一切眾生無佛性」之言於佛道為長也。鹽官「有佛性」之語,雖相似於古佛同展一只手,然仍尚為一條拄杖兩人升也。今大溈不然,此是一條拄杖吞兩人也。況國師為馬祖之徒,大溈是馬祖之徒孫!然法孫於師翁為老大也,法子於師父之道為年少也。今大溈所道之理緻,以「一切眾生無佛性」為理緻。尚不言曠然繩墨之外,(以)自家屋裏之經典,(故)有如是受持。更須摸索,一切眾生如何是佛性?如何有佛性?若有佛性,是為魔儻,似將來魔子一枚強加於一切眾生。佛性若是佛性,眾生亦即是眾生也。非眾生從本以來具足佛性。設求具足,然佛性乃非始來之宗旨也。莫言張公吃酒李公醉。若自有佛性者,則更非眾生。既有眾生,終非佛性。是故百丈曰:「說眾生有佛性,亦謗佛法僧。說眾生無佛性,亦謗佛法僧。」然則,言有佛性,言無佛性,皆成謗也。雖成謗,然非(謂)不必道取也。且問你,大溈,百丈且聽著。謗則非無,佛性說得也未?設若說得,即掛礙說著。有說著,即與聞者同參。復須向大溈問曰:設若道得「一切眾生無佛性」,然未說一切佛性無眾生,未說一切佛性無佛性,況乎(說)一切諸佛無佛性者,夢也未見在。試舉看!

    百丈大智禪師示眾云:「佛是最上乘,是上上智。是佛道立此人,是佛有佛性,是導師。是使得無所礙風,是無礙慧。於後能使得因果,福智自由。是作車,運載因果。處於生不被生之所留,處於死不被死之所礙,處於五陰如門開,不被五陰礙。去住自由,出入無難。若能恁麼,不論階梯勝劣,乃至蟻子之身,但能恁麼,盡是淨妙國土,不可思議。」

    此即百丈之道處也。所言五蘊者,即今之不壞身也。今之造次者,門開也,不被五陰礙也。使得生而不被生所滯,使得死而不被死所礙。切莫徒愛生,切勿亂畏死。既為佛性之處在,動著、厭卻者,外道也。認得現前之眾緣,使得無礙之風,此乃最上乘,「是佛」也。是佛之處在,即是淨妙國土也。

    黃檗在南泉茶堂內坐。南泉問黃檗:「定慧等學,明見佛性。此理如何?」

    黃檗云:「十二時中不依倚一物始得。」

    南泉云:「莫便是長老見處麼?」

    黃檗曰:「不敢。」

    南泉云:「漿水錢且致,草鞋錢教什麼人還。」黃檗便休。

    所謂「定慧等學」之宗旨者,即若定學不礙慧學,於等學之處,無有明見佛性,乃於明見佛性之處而有定慧等學之學也。道取「此理如何」,比如道取「明見佛性,為誰所作」,亦當同義也。黃檗曰:「十二時中不依倚一物」之宗旨者,即謂十二時中雖處在十二時中,然不依倚也。不依倚一物,是即十二時中故,佛性明見也。此十二時中,是何時節到來耶?是何國土耶?今云之十二時,當是人間之十二時耶?他那裏有十二十耶?是白銀世界之十二時且來耶?設若此土,設若他界,然不依倚也。既是十二時中,當不依倚。

    所謂「莫便是長老見處麼」者,如言「恐不便謂此是見處。」設若道取長老見處麼,然不得回頭看作是自己(之見處)。雖的當於自己,然非黃檗。黃檗未必只是黃檗自己,蓋以長老見處為露回回故。

    黃檗曰:「不敢。」

    此言於宋土,亦謂當問取自己之能力時,雖欲言能之為能,然說不敢也。所以,不敢之道,非不敢也;此道得不可計之是道取也。長老見處雖是長老,長老見處雖為黃檗,然道取時,當為不敢也。當如一頭水軲牛出來道牛牛。如是道取者,即是道取也。道取之宗旨,更又為道取之道取,當試道取看!

    南泉曰:「漿水錢且致,草鞋錢教什麼人還?」

    謂:漿水錢且不說,草鞋錢讓誰來付?此道取之意旨,須當久久力盡生生(世世)而參究!漿水錢之如何暫且不管,當留心勤學草鞋錢為何管得。行腳之年月,踏破幾多草鞋。今當云:「如不還錢,未著草鞋。」又可云:「兩三兩。」當是如此道得,當是如此宗旨。

    「黃檗便休。」此休也,非不被肯認而休,亦非不肯而休。本色之衲子,則不然也。當知休裏有道者,如笑裏有刀也。此是佛性明見,粥足飯飽也。

    舉此因緣,溈山問仰山曰:「莫是黃檗構他南泉不得麼?」仰山曰:「不然。須知黃檗有陷虎之機。」溈山云:「子見處,得恁麼長?」

    大溈之所道,即謂昔黃檗豈非構不得南泉耶?仰山曰:「黃檗有陷虎之機。」既是陷虎,當捋虎頭。陷虎捋虎,異類中行。明見佛性也,開一只眼。佛性明見也,失一只眼。速道速道!佛性見處,得恁麼長?

    是故,半物全物,是不依倚也。百物千物,不依倚也。百時千時,不依倚也。是故曰:「籮籠一枚,時中十二。依倚不依倚,如葛藤依樹。中天及全天,後頭未有語。」

    有僧問趙州真際大師:「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」此問之意趣,須當明究。狗子者,即狗犬也。非問取彼有佛性,亦非問取無,乃問取「鐵漢又學道耶?」雖誤遇毒手,怨恨深重,然此乃三十年來,更見半個聖人之風流也。

    趙州曰:「無。」聞此語,當有習學之方路。佛性自稱之無當恁麼,狗子自稱之無亦當恁麼道。旁觀者所喚作之無,亦當恁麼道。其「無」必有消石之日。

    僧曰:「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狗子為什麼無?」此語之宗旨,謂一切眾生若無,佛性亦應無,狗子亦當無,其宗旨作麼生?狗子佛性,為何待無哉?

    趙州曰:「為他有業識在。」此道之旨,謂「為他有之」者,即「業識」也。雖「業識有」,「為他有」,然狗子無,佛性無也。業識不會狗子,狗子何會佛性哉?設若雙放雙收,然此,尚是業識之始終也。

    趙州有僧問:「狗子還有佛性也無?」此問取,當為此僧構得趙州之道理。然則佛性之問取道取,乃佛祖之家常茶飯也。

    趙州說:「有。」此「有」之樣子,非教家之論師所云之「有」,亦非有部所論之「有」也。須當進前學習佛有。佛有者,趙州有也。趙州有者,狗子有也。狗子有者,佛性有也。

    僧問:「既有,為什麼卻撞入這皮袋?」此僧之道得,乃問取今有耶?古有耶?既有耶?「既有」者,雖言相似於「諸有」,然「既有」乃孤明也。「既有」者,當撞入耶?當不撞入耶?撞入這皮袋之行履,乃非徒然蹉跎之功夫。

    趙州曰:「為他知而故犯。」此語為世俗之言語流布於世上,然今此是趙州之道得也。所說者:知而故犯。此道得,不予疑著者當少。今「入」之一字雖難以明究,然「入」之一字亦用不得也,況乎「欲識庵中不死人,豈離只今這皮袋?」不死人設是阿誰,然何時莫離此皮袋耶?故犯非必是入皮袋,撞入這皮袋不必是知而故犯。以「知而」故,當有「故犯」也。須知此故犯焉能覆藏脫體之行履?說之為撞入也。脫體之行履,其正當覆藏時,亦覆藏於自己,亦覆藏於他人。雖然如是,且莫言尚未解脫,驢前馬後之漢。況乎雲居高祖曰:「直饒學得佛法邊事,早是用錯心了也。」

    然則,半枚學佛法邊事,雖久錯來,日深月深,然此當是撞入這皮袋之狗子也。雖為知而故犯,當為有佛性也。

    長沙景岑和尚之(集)會上,有竺尚書問曰:「蚯蚓斬為兩斷,兩頭俱動。未審佛性在那個頭?」

    師云:「莫妄想。」

    書云:「爭那動何?」

    師云:「只是風火未散。」

    今尚書所曰之「蚯蚓斬為兩斷」者,當決定未斬時為一斷乎?佛祖之家常,不恁麼也。蚯蚓本非一斷,亦非蚯蚓被斬而為兩斷。一、兩之道取,須功夫參學。

    所言「兩頭俱動」之「兩頭」,以未斬之前為一頭耶?以佛向上為一頭耶?「兩頭」之語,不關尚書之會與不會,(意在)莫捨此話語也。已斬為兩斷,是一頭?而或更有一頭?曰其動謂俱動,定動智拔,皆應是動。

    「未審佛性在阿那個頭?」蓋當曰:「佛性斬為兩斷,未審蚯蚓在阿那個頭?」此道取,須審細(參究)之。所謂「兩頭俱動,佛性在阿那個頭」者,當謂若是俱動,則不堪佛性之處在乎?或當曰俱動者,雖動者共動之,然佛性之所在當為其中那一頭?

    師曰:「莫妄想。」此宗旨當作麼生?謂莫妄想也!然則,是謂兩頭俱動而無妄想耶?非妄想耶?或言唯佛性無妄想耶?此乃不及佛性之論,亦不及兩頭之論,但道取無妄想耶?復須參究!

    「爭那動何」之謂者,乃道取若動之,則更加佛性一枚乎?或道著動之即非佛性乎?

    謂「風火未散」者,即當令佛性出現。是佛性耶?是風火耶?佛性與風火,不得言俱出;不得言一出一不出,不得言風火即佛性。故長沙未言蚯蚓有佛性,未言蚯蚓無佛性。只道取「莫妄想」,只道取「風火未散」。佛性之活計,當卜度長沙之道。風火未散之言語,須當靜靜下功夫(參究)!「未散」者,有何道理?謂道取風火既集而散期未至,曰之為未散乎?非然也。風火未散,即佛說法;未散風火,乃法說佛。比喻說一音法之時節到來也。說法之一音者,到來之時節也。法者,一音也,以一音之法故。

    又,以為佛性乃生時有,死時乃無者,最為少聞薄見也。生時亦是有佛性,是無佛性也。死時亦是有佛性,是無佛性也。若論風火之散與未散,佛性亦當(有)散與不散。設使散時,亦當是佛性有,佛性無。設使未散時,亦當有佛性、無佛性。然則邪執佛性因動不動而在不在,因識不識而神不神,以知不知而性不性者,外道也。

    無始劫來,痴人多以識神為佛性,為本來人,笑殺人也。更道取佛性者,雖不拖泥帶水,蓋牆壁瓦礫是也。向上道取時,作麼生是佛性?還委悉麼?三頭八臂。

 

 

正法眼藏佛性第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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